《精英陷阱》
作者主要讲的是优绩主义 (Meritocracy)。作者说，20世纪 60 年代本来是为了打破贵族垄断而发明的优绩主义，最终导致了美国今天的阶层固化、收入不平等、民粹主义。优绩主义的结果是中产阶层被精英阶层鄙视、排斥和抛弃。而精英阶层本身也不好过，因为他们也是被剥削的一方。
失败的改革 #
耶鲁大学招生改革，从强调家庭背景，到强调学生真实水平。改革第一年甚至拒绝了耶鲁最大捐款者的子女入学申请，校长被视为贵族的叛徒。但随后，规则越来越有利于有钱有势的人。因为，你没钱，就无法进入最好的高中，无法请有名的私人教练，你就很难进入有名的私校，比如哈佛、耶鲁、斯坦福、普林斯顿。
其实这在中国也一样。我从河北师大本科到人大读硕士，明显感觉我身边的同学至少在收入上都和我在本科不是一个档次的。
在就业层面，精英阶层掌控了医生、律师、咨询、会计、投资、金融等高收入职业。如果非名校毕业，那就很难进入这些工作岗位。这就形成了一种闭环。普通中产的孩子，很难进入有名的私校，因此很难从事这些高收入工作。精英和中产这两个圈子的界线越来越明显。
优绩主义造成的不平等在精英阶层和中产阶层之间插入了一道明确的分界线，由此取代了20世纪中叶两者之间的模糊界限。
优绩主义直接将一大批不断壮大的下层劳动者驱逐出了体面工作的领域。最明显的例子是，美国今天有将近2000万人因为曾经坐牢或犯有重罪而只能从事一些最为边缘的工作，深陷于暗淡工作的阴影之下。反观1960年，这一人数是250万。
也就是说，本来改革的目的是创造普通人的上升渠道，打破贵族垄断，但现在，反而阶层固化越来越严重。
尽管优绩主义理念一度使精英阶层对外开放，但如今优绩主义的优势继承成了阻碍普通人实现阶层跃迁的一道鸿沟。
美国的优绩主义已经发展成了它最初旨在对抗的东西:一套将财富、特权和社会地位集中起来并实现代际传递的机制。具备这些综合的、代际传承的、自我指涉特征的社会和经济等级体系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贵族。
与法国、德国、瑞典、加拿大、芬兰、挪威和丹麦相比，美国的贫困家庭或中产阶层家庭的孩子向上攀爬、实现阶层跃升的概率会更加渺茫。
20世纪中叶，美国的经济分配情况与加拿大、日本、挪威等其他富裕的民主国家大体相似。然而，今天美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已经超过了印度、摩洛哥、印度尼西亚、伊朗、乌克兰和越南。
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一个教育回报越来越集中到少数精英学生手中的世界。
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作者提到，政治运作 + 强者更强的逻辑：
精英阶层雇用政治说客来影响民选官员上台后的政策制定。
美国的富人利用自己不断增加的经济实力重塑了美国的税收政策，从而使得原本的累进税制变得事实上扁平化。
社会阶层的限制和固化引发了恶性循环。精英毕业生垄断了最好的工作，同时发展出了各种能够赋予拥有超高技能的精英以特权的新科技，其结果是好的工作变得更好，而不好的工作变得更不好。
道德制高点 #
精英阶层掌握了叙事。这些高收入职业从业者通常都需要拼命工作，而且需要付出很长的时间去学习。因此，他们觉得自己比中产阶层更努力，理应获得这些高额报酬。
当面对每周工作100小时的律师时，提出反对剥削的论点就会变得苍白无力，因为他们以自身的勤奋努力和严苛的自我剥削让针对财富继承和不劳而获的 控诉失去了力量。
优绩主义 … 使中产阶层接受甚至认同自身日益处于劣势的现状。在贵族制度下的经济不平等时代，同情和公正的理念支撑了福利国家政策和“向贫困开战”的举措。然而，在今天，优绩主义却在将日益加剧的经济不平等合理化。自认为从事了生产性工作的人声称，他们比自认为没有从事这类工作的人更有权利获得回报。
这就从道德层面合理化了收入和机会不均等：我们这些精英层不仅出身好，还比你门努力，你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中产就应该吃土。
由于优绩主义合理化了经济不平等，掩盖了阶层问题，普通美国人无法再占据道德高地来阐述他们因被排斥在外而遭受的伤害与不公。
需要注意的是，这是最新的变化。在之前，真正的精英阶层是不屑于「忙」的。他们认为有钱有闲才是精英阶层。
老一辈的富人羞于承认自己很忙，而新一代的精英人士则通过“忙”来凸显自己的重要性。
但是现在，如果不是超级忙碌，那就不是精英阶层。用作者的话说：
精英阶层不光日渐垄断收入、财富和权力，还逐渐霸占勤劳的品质、外在的荣誉和内在的自尊。
今天的劳动楷模是全美最富有的1%人群。
也就是说，精英阶层自己以为，也让全社会以为的一个观点是：我是精英，我赚钱多，我优秀，不是因为我的出身，而是因为我比你努力。
如今，美国最富有的1%甚至0.1%群体中有2/3~3/4的收入来自他们的努力和技能，而非土地、机器或理财。今天，每100位美国人中最富有的人，甚至每1000位美国人中最富有的人，基本都是在靠工作谋生。
优绩主义的一个潜在观点是，一名白人没能取得成功，一定是因为他自身有缺陷。
中国有没有这种现象？我觉得也有。媒体大肆报道的那些「比你出身好，还比你努力」，就是这种现象。如果你不注意，你就会被洗脑。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何在。是，他们比我出身好，还比我努力，然后呢？媒体想表达什么？是想告诉我，我的人生毫无意义？还是说我要拼命工作？还是说这个世界就是给这些既优秀、又努力的人，我就该去死？
读到精英阶层拼命工作，让我想到了冯唐在他的好几本书中反复强调自己疯狂工作，很少睡觉。
作者也提到：
优绩主义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俘获了大众的想象力，就连社会评论与分析人士也为之目眩神迷。它主宰着当代人们的自我形象认知，使任何批评和指责都显得无立足之地。
但是这种盲目的内卷，让精英阶层自己都感到疲惫和焦虑不堪。疲惫是因为工作辛苦，焦虑是因为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今天美国富人区的高中生吸毒与酗酒的比例要高于来自贫穷家庭的同龄人，而他们患有在临床意义上的抑郁症和焦虑症的比例是全美平均水平的2~3倍。
但是，他们又没办法找人诉苦，毕竟，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们自找的吗？
富人通过自我剥削获得了巨额回报，因此没有立场发出任何道德层面的抱怨。
精英阶层不应该，也没有权利，指望那些被排除在精英特权和利益之外的人同情他们。然而，上层劳动者所遭受的痛苦远超过无法获得他人理解的失落感，由异化带来的负担无论落在谁身上都是真实与沉重的。
困境 #
总而言之，有两个主线贯穿了全书：中产阶层的上升通道被堵死；精英阶层陷入无意义的内卷。
优绩主义不仅全面剥夺了中产阶层的社会和经济优势，而且让精英阶层本身为了保持其优越地位而陷入了恶性竞争之中。
一股能强烈感受到却无法言说的挫败感笼罩在两个阶层的上方——中产阶层前所未有的怨恨与精英阶层令人费解的焦虑，犹如一条河流里的两个漩涡，发源于同一股水流。
民粹浪潮 #
作者认为，优绩主义直接导致了美国现在的民粹浪潮。
大量的中产感觉生活没有奔头，收入越来越低，而且因为阶层不断固化，上升途径被堵死，他们极为不满。传统制造业的颓废更加助长了这个趋势。也就是说，美国的普通民众根本没办法吃到时代红利。
精英治国背景下普通中产被忽视了，美国成为一个异常割裂的社会。中产对精英阶层十分不满，因此美国的民粹浪潮汹涌，直接导致特朗普上台。
中产阶层觉得是精英阶层侵占并剥夺了他们原本(在教育、工作、收入、地位等方面)拥有的机会和优势——强加给他们一种“你不够努力、不够优秀”的屈辱感。因此，他们无法原谅精英阶层将自己排斥在外的行为。
一个只关注自身利益、令人不再对其抱有幻想的精英阶层根本无力阻挡促成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民粹浪潮。
唐纳德·特朗普正是通过不断地攻击现状，否定他所谓的“当权派”，并将美国的“衰落”归咎于精英统治与外来文化的共同腐蚀而登顶大位，成了这个富有、强大且向来以乐观著称的国家的总统。
我的思考 #
我觉得作者的分析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深入。全书的基本观点就是「被抛弃的中产、自我剥削的精英」，但是没有分析这背后的推动力是什么。当然有自发的动力，比如，精英阶层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选择「高筑墙」，把中产堵在门外。但是，是谁允许这一切发生？
我的看法是，作者提到的所谓「精英阶层」，在我看来不过是顶级富豪的高级打工仔和代理人。作者并没有区分精英阶层和富豪阶层的区别。
在我看来，超级富豪和权贵阶层像是公司的董事长和 CEO，精英阶层像是总经理和其他高级和部分中层领导，中产像是普通的 996 打工人，社会底层就是打扫厕所的清洁工和门口的保安。
CEO 不在乎中层领导是谁，只要公司有利润就好。中高层领导形成一个圈子，很少提拔 996 的员工，除非看到天赋异禀的、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清洁工和保安也没办法成为打工人，因为简历这关就过不了。
另外，我不同意作者的观点：美国的教育目前的服务对象是精英阶层，而不是普通民众。这有点言过其实了。如果你真的有天赋，哪怕是在一个普通的大学，美国的教育资源足以让你发挥出自己的天分，然后进一步深造。不过这么说话，作者的话也有道理。目前的教育就是为了给统治者选拔更好的打工人。
科技企业 #
关于程序员，作者并没有很好地划分。书中一方面说亚马逊的加班文化是精英内卷的体现，但是作者从来没有把程序员当成是精英。我的理解是，作者认为程序员不是精英，而亚马逊内卷的高管才是精英。
这么说的话，我是认同的。而且，我认为程序员是当前美国少有的普通民众上升通道之一。真正的精英阶层主要是让孩子学习金融、法律、医学。学计算机的很少。普通民众的孩子，能毕业即高薪的，目前也只有程序员一职。但是，这个选择也越来越卷了，工作很不好找。而且，高薪程序员也慢慢被「精英化」，非名校毕业的人，很难进入大厂实习和工作。当一个行业稳定下来之后，被精英化在所难免。
美国 #
这本书让我更加了解了美国的社会。我看到了美国的阶层固化，也看到了美国民粹浪潮的原因之一。
中国 #
我对东方大国的兴趣要大于对美国的兴趣。
优绩主义在中国也是存在的。可以说，它在中国的历史要远远长于美国。科举制度本身就是优绩主义，「学而优则仕」。
中国的阶层固化不像是美国的那种律师、医生、金融这种垄断。对中国来说，阶层固化主要体现在政治领域。在经济层面，我觉得流动性是比美国要大的。
媒体 #
作者没有反思媒体。
我上文反问了媒体宣扬那些「既优秀又努力」的案例有什么用。其实，这就是典型的洗脑。也许媒体没有故意，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当大家都在讨论那些「出任 CEO、迎娶白富美、纳斯达克敲钟」时，大众就被洗脑，自动把这些当成是人生目标，但却从来不会去问一下，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真的能让人幸福吗？
#读书最后一次修改于 2025-02-16